饿虎小说网提供红旗谱最快更新在线阅读
饿虎小说网
饿虎小说网 推理小说 架空小说 短篇文学 重生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军事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总裁小说
小说阅读榜 灵异小说 历史小说 经典名著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科幻小说 竞技小说
好看的小说 若母痴慾 厂花情缘 阿庆乱史 表哥禁锢 人间正道 江山美人 官场美人 娇凄物语 娇妻呷吟 母亲背影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饿虎小说网 > 军事小说 > 红旗谱  作者:梁斌 书号:35003  时间:2017/7/21  字数:5214 
上一章   ‮节七第‬    下一章 ( → )
朱老忠和严志和说着话走到锁井村后头,进了一条小胡同。胡同尽头有个砖门楼,大门关着。他们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砖头瓦块和烂柴禾叶子撒了一院子。窗前有棵老榆树,榆钱儿正密,一串串在枝上垂着。有几只刚出巢的蜜蜂,围绕榆花飞,嗡嗡地叫着。院里这么静,象是没有人住着,朱老忠故意咳嗽了一声,还是没有声音,就喊了一声:“老明哥在家吗?”

  耽了半天,朱老明在屋里答了腔:“谁呀?”

  朱老忠说:“我呀!”

  朱老明说:“进来吧,嗯?怎么声音这么生,好象多久不见了的。”

  严志和说:“当然是久不见了。”

  朱老忠推门进去,门转枢也不响一响。屋子墙被烟熏得漆黑,荫凉得不行。进了槅扇门一看,一个大高老头在炕上躺着,头发胡子都长了很长。

  朱老忠问:“老明哥你怎么了?”

  朱老明听得有人进来,从被窝里坐起来。他不能睁开眼睛,用手巾擦去脸上的泪,说:“我还听不出你是谁来。”

  严志和说:“你想不到。”

  朱老明摇摇头说:“想不到,反正不是这锁井镇上的,是外路口音里夹杂着锁井腔儿!”他的脸色焦黄,脸孤拐向外凸着。眍䁖着眼窝,眵目糊把上下眼睫粘在一起了。他使劲翻了翻眼皮,怎么也睁不开,又紧紧合着。

  朱老忠问:“你的眼怎么了?”

  朱老明说:“闹眼呢。”

  朱老忠说:“也不治一治?”

  朱老明说:“谁说不想治,可也治得起呀!”

  朱老忠说:“这个好说。”

  说到这里,朱老明不再说什么,扬起下巴动了神思,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是谁的声音,他说:“志和!你你告诉我吧,他是谁?老是叫我闷着!”

  严志和说:“他是谁?你可记得三十年前为了保护铜钟大闹柳树林的事?”

  朱老明呆了一刻,楞楞地说:“哪!我还忘得了?”严志和说:“他就是朱老巩大叔的儿子,现在叫朱老忠。”

  朱老明一听,拍掌大笑,这一笑两只眼睛也睁开了,出血红的眼珠。可是他还是看不见,抬起两只枯瘦的手向前摸着。朱老忠见他伸出手来摸人,向前凑了两步。朱老明先摸到他的胳膊,又摸到他的肩膀、耳朵。当摸到他的胡子的时候,朱老明咧开嘴说:“啊呀!兄弟,你也老了!”

  朱老忠说:“不老,长了胡髭罢了!”

  朱老明说:“不老,你今年怎么个岁数儿?”

  朱老忠说:“四十五了。”

  朱老明说:“四十五也是半截子人了。”

  三个人一直在屋里说着话,也不见有人进来。炕上放着一把水壶,一个算盘,算盘上放着两块干裂了的饽饽,这就是他一天的口粮。

  朱老忠问:“咱那一家子人们呢?”

  朱老明说:“哪里还有人!你嫂子才没了,闺女们住不起家也都走了。咱老二扛着个长活,晚上回来看看,给我做口吃的,就又走了。咳!家败人亡呀!”

  严志和拿把笤帚,把小柜子扫了扫坐下。从褡包上摘下烟袋来,打火抽烟。问:“老明哥,你一袋不?”

  朱老明说:“我在闹暴发火眼,不抽烟。”

  朱老忠问:“这是怎么闹成个唏咧哗啦?”

  这句话不问也罢,这一问呀,朱老明拍着炕席说起来。从冯老兰和冯老洪拉着团丁打逃兵,说到五千块洋钱摊派到老百姓身上。他又张开大嘴哭了,说:“干也是倾家败产,不干也是败产倾家,我就决心和他打了这场官司。开头谁也不敢干,你想冯老兰那家伙,立在十字街上一跺脚,四条街颤,谁敢捋他的老虎须?再说家家种着冯家大院的地,使着冯家大院的帐,谁也掰不开面皮儿。后来老星哥和伍老拔出来,才串连了二十八家穷人,集合到一块商量了商量,谁拿得出钱?

  我说:‘这么着吧,我拿头份,先去五亩地再说!’”

  朱老忠说:“一打起官司来,五亩地可花到哪里!”

  朱老明说:“可不是嘛,一个五亩,两个五亩,三个五亩也不够…我和朱老星,伍老拔,套上牛车,拉着半笆斗小米子,拉着秫秸穰,在城里找了人家个破碾棚,支起锅做饭。晚上就在碾台上睡。就是这么着打起官司来!这个世道,没有钱在衙门里使用,怎么能打赢了官司呢?递字儿,催案子,都得花钱。哪里有那么多钱!衙役们有时候叫我请他们吃饭,我就请他们吃碗小米干饭熬菜汤。”

  朱老忠问:“哪,能行吗?”

  朱老明说:“官司就是这么着打输了,连告了三状,连输了三状。咱请律师要花很多钱,冯老兰是有名的刀笔,用不着花钱请律师。再说他儿子冯贵堂,上过大学堂,念过‘法科’。”

  朱老忠拍着巴掌,叹口长气说:“那就该不打这官司!”

  朱老明说:“骑上虎下不来了呢!这一输啊,老星兄弟把房卖了,搬到冯老锡场屋里去,给人家看场。伍老拔去了几亩地,我拿头份,把房屋土地都卖完了,这就要搬家。我觉得不这么办对不起老伙计们!”

  朱老忠问:“搬到哪儿去?”

  朱老明说:“搬到咱老坟上看坟去。”

  朱老忠问:“咳!这就算输到底了?”

  朱老明说:“这还不算输到底,只要我朱老明有口气,就得跟他干!”他又捏着太阳说:“咳!我的眼呀,要是好不了,可就苦了我了。我的眼要是瞎了,趁个空儿也要拿斧子劈死他!咱满有理的事,这辈子翻不过案来,死的时候也得拉他垫背,我就是这个脾气!”又指着眼窝说:“唉呀!这辈子还能见着青天吗?”

  朱老忠听到这儿,直着眼睛楞了一刻,说:“不要着急,慢慢来吧,我就是为咱这穷哥们回来的,不是的话我还不回来呢!目前他在马上,咱在马下。早晚他有下马的一天,出水才看两腿泥!”

  说着,朱老明又不住地咳嗽,咳嗽得弯下起不来。他说:“兄弟们,给我口水喝吧!”

  严志和提了提壶,壶是凉的,连一点水也没有。忙去趴在灶堂门口,打火镰点着火,拉动风箱烧水。朱老明的火石,已经打成圆球,没有一点棱角了。他这么打打,那么打打,打了半天才打出火星来,点着柴禾烧了壶水来。

  朱老忠在一边看着,他想:“不回老家吧,死想家乡。总觉得只要回到家乡,吃糠咽菜也比落在外乡好。可是一回到家乡呢,见到幼年时候的老朋友们,过着烟心的日子,又觉得起心眼里难受。”心里说:“知道是这个样子,倒不如老死在关东,眼不见为净,也就算了!”转念又想到:“在关东有在关东的困难,天下老鸦一般黑!闯吧,出水才看两腿泥!”他觉得肩头上更加沉重了,祖辈几代的新仇旧恨,在他的身上。

  朱老明喝完了水,润了润嗓子,停止了咳嗽。朱老忠说:“我还要到老拔兄弟家去看看,想叫他帮着我拾掇拾掇房子。

  大哥!你缺什么东西?”

  朱老明说:“缺什么东西?没法说了,什么都缺!”

  朱老忠见不得这么可怜的人,眼上闪着泪花说:“大哥!你甭发愁,好好养病吧,养好了再说。有朱老忠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朱老忠穿的,就有你穿的,你虽然是个庄稼人,是有英雄气的!”他说着,掏出十块钱,往炕上一扔,咣啷一声响,说:“看看,够治眼的吗?”

  朱老明一听,立时伸起脖子笑了,说:“哈哈!什么,洋钱呀?”

  朱老忠说:“你先治病,别的我打发孩子们送来。”说着,走出门来。

  朱老明又说:“你可常来看看我,我闷的慌,你来这一下,我象看见明灯一样,你这人心眼怎么这么豁亮?”

  朱老忠临出大门时,又听得朱老明在屋里叹口长气说:

  “咳!人们都把土地卖了,没有土地,靠什么活着!”

  朱老忠一听,他又站住,走回窗台底下,说:“大哥!别焦心了,好好养着吧。事儿在我心里盛着,冯老兰就是一座石头山在咱的身上,也得揭他两过子!”

  朱老明说:“好!我听你的。”

  严志和在一边看着,实在动心,由不得下眼泪来。心里说:“出去闯了几十年,闯出这么个硬汉子!”

  朱老忠和严志和,从朱老明家里走出来,沿着村边走到锁井东头,上了千里堤。千里堤上那一溜子大杨树,长得钻天高。堤上一条干硬的小路,在硬土裂里滋生出稷草的黄芽。大黑蚂蚁,在地里围绕草芽爬。

  堤岸下边,是一排排紫的柳子,柳尖上长出叶。伍老拔的土坯小房,就在千里堤上。朱老忠和严志和走到小栅栏门口,有一只小狗从院子里跑出来,汪汪地叫着。严志和吓唬它:“呆住!呆住!”他一猫,拾起块砖头,那只小狗跐蹓地跑了。严志和提高了声音,喊:“老拔哥在家吗?”

  屋门一响,走出个中年妇人,一迈门槛见有个陌生人,又退回去说:“他没在家,出去了。”

  说着,有个十几岁的孩子,隔着伍老拔做木作活屋的小窗户看了看,也没说什么。朱老忠在栅栏门口转游了一会;院子里放着几棵柳树,是才从地上刨下来的,受了春天阳光的温暖,又生出紫芽。东风顺着河筒吹过来,带来一股经冬的腐草的气息。离远看过去,有人在河身地上犁地呢。朱老忠和严志和离开伍老拔家庄户,沿着千里堤望西走。这时太阳起来了,阳光晒起来。朱老忠觉得身上热得发,解下褡包搭在身上。顺着大堤向上一望,河水明亮亮的,从西山边上下来。在明净的阳光下,远远看得见太行山起伏的峰峦。

  朱老忠家当年就住在锁井村南,千里堤下头。他们走到河神庙前站住脚,庙前的老柏树没有了,那块大青石头还在,庙顶上的红绿琉璃瓦,还在闪烁着光亮。朱老忠对着庙台,对着大柳树林子呆了老半天,过去的往事,重又在头脑中盘桓,鼓着他的心血,眼圈酸起来。严志和并没有看出他的心事,叫了他两声。他忍住沉重的心情,一同走下大堤。

  他们穿过大柳树林子,大柳树都一搂了,树枝上长出绿芽。到处飞着白色的柳花,人们在林子里一过,就附着在头上、身上。穿过柳林是一个池塘,池塘北面,一片苇塘。一群孩子,在苇地上掰苇锥锥(苇笋),见大人们来了,斤斗骨碌跑开了。他们在池塘边上了坡,就是朱老忠家的宅基。

  可以看得出来,当年靠河临街,是两间用砖头砌成的小屋。因为年年雨水的冲刷,小屋坍塌了,成了烂砖堆。每年在这砖堆上长出扫帚棵、茴茴菜、牵牛郎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土坡上还长着几棵老柳树。

  严志和说:“当年你走了,我就合泥用破砖把门砌上。后来小屋塌了,我把木料拾到家去烧了,这个小门楼还立着。”道边上孤零零的一座小门楼,墙脚快卤碱完了,也没了门扇和门框。朱老忠向上一看,顶上着明,漏水了。

  严志和问:“这房再垒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垒法?垒坯的还是垒砖的?”

  朱老忠说:“垒坯的呗,哪有那么多钱垒砖的?”

  严志和说:“那个好说,就在这水坑边上就水合泥,起坯来。刨几棵树,就够使木料了。用这烂砖打地脚,上头用坯垒,管保一个钱儿不花,三间土坯小房就住上了。”

  朱老忠笑了说:“敢情那么好。”

  严志和说:“这几天有什么活儿,咱趁早拾掇拾掇。然后,老拔刨树我坯,齐大伙儿下手,管保你夏天住上新屋子。”

  严志和用步子从南到北,抄了抄地基,又从东到西抄了抄。说:“将来,日子过好了,还可盖上三间西房。这里是牛棚,这里是猪圈。再在墙外头栽上一溜子柳树,等柳树长起来,看这小院子,到了夏天,柳树遮着荫凉,连头也见不着,要多么凉快,有多么凉快。”

  朱老忠说:“哪我可高兴,兄弟盼着吧!”

  严志和说:“好!咱就先叫老拔帮助咱弄这个,要不他就走了。”

  朱老忠问:“干什么去?”

  严志和说:“上河南里东张岗,张家木头厂子里去做活。

  他脊梁上太沉重了,不过气来!”

  朱老忠问:“干什么那么沉重?”

  严志和说:“叫债的。”

  两个人在柳树底下着烟,盘算了一会子盖房的事。朱老忠站在大柳树底下,往西一望,对岸坡上就是冯家的场院。周围黄土墙圈,墙圈里外长满了高的杨树,低的柳树。陈年草垛,有杨树尖那么高,雾罩罩的一座宅院。他站在土坡上楞了一刻,猛可里呼吸短促,膛里滚热起来。他看到老爹住过的地方,死过的地方,想起他出外的日子,仇恨如同水在中汹涌起伏。 wWW.eHuXs.cOm
上一章   红旗谱   下一章 ( → )
异族小说网提供梁斌最新小说红旗谱最新章节无弹窗全文阅读,红旗谱是梁斌所著的一本情节文笔俱佳的作品,值得网友阅读品鉴。